引言:需要一个替代的理论框架来理解基于群体的差异

误解种族差异根源的政策努力注定会失败。不幸的是，传统的经济思维长期以来错误地描述了美国社会和经济福祉的最重要维度上持续存在的差距的起源。举几个例子来说明这些差异:

• 财富:在美国，典型的黑人家庭拥有的财富仅为典型白人家庭的八分之一(Bhutta et al. 2020)。在该国历史上，黑人家庭的财富中位数从未达到白人家庭的五分之一(Kent and Ricketts 2020年)。美国人往往低估了40%至80%的贫富差距(Kraus, Onyeador, and Daumeyer 2019)。
• 就业和工资:在商业周期的任何时候，黑人工人失业的可能性始终是白人工人的两倍左右(Ajilore 2020年)。黑人和棕色皮肤的工人也比白人工人更有可能从事工资较低、福利更差或没有福利的工作，身体受到伤害的风险也更大(Weller 2019;Seabury, Terp, and Boden 2017)。即使在控制受教育程度的情况下，黑人工人的工资也低于白人工人，而且首先就不太可能找到工作(Wilson 2015)。
• 健康:美国黑人比白人寿命更短，疾病更严重，死亡率也更高。这包括婴儿和孕产妇死亡率，美国黑人的婴儿和孕产妇死亡率都是美国白人的两倍多(CDC 2021a, 2021b)。

当前与这些社会和经济层面相关的政策反映了对如何(如果有的话)解决持续存在的种族差距的误解。这种误解是由传统的经济思维造成的，这种思维认为种族差异的根源在于拥有不同优势的个人本身。按照人们的想法，富有、健康、有工作的个人(以及这些人组成的群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比那些贫穷、生病、失业的人更有能力。在这个被学术界称为方法论个人主义的框架下，解决美国黑人与白人之间差距的方法就是修复和改善黑人和黑人文化。因此，解决种族经济差异问题的传统方法侧重于开发弱势群体成员的人力资本(技能和知识)，要么利用教育改善个人决策过程，要么改变文化习惯，以减少财富、健康和个人责任的流失。

分层经济学是一种替代性的理论框架，用于理解基于群体的差异的原因和后果，并为其制定解决方案。它集中体现了等级维持在制度设计、法律实施和规范实践中的作用。从分层的角度来看，基于群体的差异产生于主导群体为掌握社会和经济权力而进行的理性努力。虽然跨种族的社会和经济差异的存在是显而易见的，但对这些差异的解释以及如何解决这些差异取决于用于组织经验数据的框架，正如特雷冯·洛根在他的文章《实证分析中的种族和民族:我们应该如何解释种族变量》中所指出的那样。选择一个包含历史和当前问题的完整背景的框架与确保数据准确同样重要——数字不能说明一切。

根据分层经济学，基于群体的差异不会因为非理性的群体间敌意而出现，至少不会作为一种规则。歧视不仅仅是“品味”的问题，在功能上也不是。相反，群体理性是分层过程的核心;也就是说，分层是通过在群体层面，而不仅仅是在个体行为者层面，创造有利于主导群体的制度、法律和规范来实现的。在美国，这意味着种族和社会不平等的制度不会被废除，因为从美国白人的角度来看，它们是合理的。

从分层的角度来看，减少或消除种族差异不是为了改善或发展弱势群体成员，也不是为了改变优势群体成员的信仰。分层经济学家通常拒绝这样一种假设，即基于群体的差距源于个人的赤字。目标不是减少种族主义者的人数，而是处理和纠正种族主义政策的影响。这些政策生效的直接原因是它们创造了机会，并将资源转移给了某些群体，而不是因为这些群体的成员对少数族裔怀有敌意。从占主导地位的社会身份群体的角度来看，基于群体的差异是合理的。认识到物质利益回馈于主导群体的成员是理解经济学家试图解决的分层问题的关键。

分层经济学在其他关键方面与更传统的理解种族差异的框架相反:

• 分层经济学将基于群体的认同视为经济现象的驱动因素
• 分层经济学研究如何利用群体身份来确保资源和维持社会和经济等级
• 分层经济学研究的是历史上影响整个社区和人口的政策的影响，而不仅仅是个人
• 分层经济学坦率地阐述了其对经济公正的规范承诺

分层经济学将基于群体的认同视为经济现象的驱动因素

身份形成和基于身份群体的理性是从分层经济学家的角度理解经济行为的基础。负责发展这一领域的经济学家之一吉姆·斯图尔特(Jim Stewart)认为，这一领域及其前身——黑人政治经济学——与黑人/非洲人研究(Black/Africana Studies)所做的学术研究有联系，后者对种族身份如何促进一些社区、限制另一些社区深感兴趣。根据Stewart的说法，“群体身份被视为具有收入和财富创造特征的个人和集体财产的生产形式，其供给和需求对生产成本和预算约束的变化做出反应”(Stewart 2008)。换句话说，身份具有真实的经济价值，个人和群体都要努力保护和维护。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家也认为认同在资本主义经济中起作用，但采取了略微不同的方法。虽然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可能会说，基于群体的身份认同和身份政治划分了工人阶级(Reich 1974)，但分层经济学家强调，基于群体的身份认同首先是为了确保和改善主导群体的相对群体地位也(这对资本家来说是个方便的恩惠)划分工人阶级。分层经济学不是“阶级优先”的政治经济学，而是有阶级意识的。作为经济学家和那些沉浸在黑人研究传统中的人之间的合作空间，分层经济学的政策目标是改善整个社区的经济状况，而不仅仅是个人(可能还有代表社区的人)。这一领域可以解释为什么黑人农民经常在土地纠纷中处于失败的一方(Mason 2008)，为什么西班牙裔农场工人受到如此严重的剥削(Costa和Martin 2020)，为什么交通政策一直不利于黑人和棕色人种社区(Archer 2021)等等。当身份被用作一种分析工具，而不是事后为模型增加复杂性的东西时，就有可能为不平等问题提供更好的答案。

分层经济学研究如何利用群体身份来确保资源和维持社会和经济等级

基于群体的身份，如种族，以及与之相关的表型特征，如肤色，在形成经济不平等方面发挥着功能性作用。根据另一位分层经济学家帕特里克·梅森(Patrick Mason)的说法，“种族是个人和群体财产的一种形式，也就是说，一种创造财富的特征”(Darity, Mason, and Stewart 2006)。当资源稀缺时，有可能将其他人排除在这些资源之外，身份可以作为决定谁能获得和谁不能获得的因素。这就是为什么即使在资本主义经济中，身份群体成员也具有价值——身份通常直接关系到谁能获得维持权力和等级制度所必需的资源。

虽然对资本主义的复杂理解告诉我们，在抽象层面上，市场可能不一定会同样地奖励生产能力相同的工人(或生产能力相同的资本)，但分层经济学为劳动力市场差异以具体形式呈现背后提供了理论基础。例如，失业和就业不足可能是竞争性资本主义经济的预期特征，但种族歧视是资本主义的这些弊病以更高的比例直接指向黑人和棕色人种工人的过程。相反，获得高工资、福利和晋升机会的就业机会则可以得到好处;分层经济学预测，种族和性别认同将被用作工具，将这些更有益的工作从女性、黑人和棕色人种的工人转向男性和白人工人。

分层经济学研究的是历史上影响整个社区和人口的政策的影响，而不仅仅是个人

分层经济学关注的是人口和社区的经济和社会结果，而不是个人。当然，社区是由个人组成的，每个社区都有人才和需求的分布。然而，种族群体之间并没有如此明显的区别，以至于在他们之间有系统的不同的人才分配。根据创造了这个领域名称的威廉·“桑迪”·达里蒂(William“Sandy”Darity)的说法，“对于分层经济学家来说，关于一个被排斥/种姓地位的群体的缺陷的说法是一个意识形态的面具，它免除了社会制度和特权群体在延续被剥夺者状况方面所扮演的角色的批评”(Darity 2005)。身份群体之间持续存在的差异是这些群体所面临的不同环境的结果——有时是政府政策旨在使这些差异永久化的结果，但也往往是由于过去的不公正没有得到纠正。

在美国历史上，美国政府实施的政策将黑人和棕色人种排除在福利之外，或者以美国白人更容易获得的方式分配这些福利(Rothstein 2017)。黑人和棕色人种社区发现自己受到各种监测和控制，这削弱了他们与白人社区争夺稀缺资源的程度，从土地到财富再到就业机会。

从分层经济学的角度来看，美国黑人的高监禁(Petach and Pena 2021)和高失业率可以被视为一种人口管理策略，这种策略在绝对意义上降低了所有工人的议价能力，但在相对意义上提高了非黑人工人的议价能力。当美国黑人不成比例地处于劳动力市场的边缘时，失业率就会被推高，削弱所有工人的地位。当他们完全从劳动力市场上消失时，对稀缺就业岗位的竞争就会向有利于非黑人工人的方向发展。这种相对群体地位的维持是理解那些破坏黑人一贯生活的社会经济条件的政策是如何不受挑战的关键;它们都改善了资本家获得廉价劳动力的前景，并允许非黑人工人在工人阶级获得的小经济蛋糕中保持更大的份额。

分层经济学坦率地阐述了其对经济公正的规范承诺

将分层经济学与传统经济学思想区分开来的一个关键特征是，前者的实践者愿意对政策目标进行明确的道德思考。达里克·汉密尔顿(Darrick Hamilton)一直站在最前沿，呼吁经济学家在制定政策时承担道德责任，无论政策是好是坏，并利用他们的特权和影响力来改善我们当前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弱势群体的生活。用他的话来说，“经济学家应该更好地理解政治经济学，包括权力和初始禀赋，应该更敏锐地专注于理解和倡导真正导致更公平和更公平分配的结构”(汉密尔顿2020)。根据对经济不平等，特别是基于群体的不平等的根源的清晰理解，追求经济正义——纠正经济伤害，创造一个人们拥有健康和有尊严生活所需的社会——成为一种道德义务。

人的能力应该是任何经济政策议程的中心，而不是GDP增长率这样的抽象概念。从分层经济学家的角度来看，为了“经济”而牺牲人类繁荣是不道德的。这与基于公正和平等的政策将“有利于生产力”的观点不同;在人的能力框架内，经济政策对增长和生产力的影响次于对社区健康和福祉的影响。消除限制社区健康和福祉的群体之间持续存在的差距，是分层经济学家的道德义务，也是良好经济政策的指导方针。

如果维持种族差异对强大群体来说是理性的，那么政策能做些什么呢?

与经济政策相关的分层经济学的基本原则之一是，如果没有政策干预，基于群体的差异将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市场并不是一种跨群体的平衡力量，即使在弱势群体的人力资本投资面前也是如此。举个具体的例子，与同等教育水平的白人户主相比，黑人户主的收入更低、财富更少、就业前景更差，而典型的受过大学教育的黑人家庭的财富低于户主没有高中文凭的白人家庭(Darity et al. 2018)。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差异一直存在，这表明如果要消除这些差异，就需要进行干预。

为了消除持续存在的基于群体的差距，我们有必要对经济运行方式进行结构性改革。结构性变化可以被认为是永久性的变化，例如建立新的机构和项目。例如，奴隶制的废除、美联储的建立以及社会保障局的建立都导致了美国经济的结构性变化。这是决策者在从分层经济学的角度考虑实现公平的方法时需要考虑的尺度。虽然有些政策达不到这种程度的雄心，可能会不成比例地改善弱势群体的生活，但这些政策的不足之处，可以从它们确实在缩小这些差距方面做得有多少来衡量。

分层经济学对劳动力市场内的差异有什么政策建议?

失业中的种族差异可以追溯到职业隔离(Bahn and Sanchez Cumming 2020)和招聘过程中的歧视(Holzer 2021)。过去50年的劳动力市场数据表明，即使在“正常”的经济条件下，黑人失业率也始终是白人失业率的两倍左右，黑人工人在经济衰退后找到工作的速度更慢，黑人和棕色人种工人不成比例地从事风险更高、工资更低的工作，他们谈判工作条件的能力更弱(Moore, Ghilarducci, and Webb 2019)。

工会一直是提高妇女和有色人种工资的有用机构，只要妇女和有色人种被允许参与工会的组建。就工会成员而言，黑人工人目前是代表人数最多的种族群体(BLS 2022);然而，黑人居住的南部各州对工会的敌意最大(绿色2020)。

如果要消除劳动力市场上的种族差异，就必须出台结构性改变美国经济就业格局的政策。其中一项政策是引入联邦工作保障，所有找工作的成年人都可以通过联邦政府以最低生活工资就业政府;这将消除非自愿失业，从而消除种族失业差异(Paul et al. 2018)。另一项这样的政策包括通过立法消除工人组织工会的障碍，使工会的建立在私人工作场所更加民主，特别是在南方;这项政策可以给黑人工人更多的自由度来谈判更好的工作条件(McNicholas, Poydock, and Rhinehart 2021年)。第三种政策需要加强平等就业机会委员会(Jameel 2019)，并赋予其对已知存在歧视的公司处以更重罚款的能力，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破坏分层:如果歧视成本更高，作为确保群体地位的一种手段，歧视就变得不那么合理了。

分层经济学对种族财富差距有什么政策建议?

种族贫富差距的历史根源可以追溯到美国白人将非洲黑人作为资本资产的使用和估值。通过奴隶制创造的财富从未在创造财富的前奴隶之间重新分配。自那以后，美国历史上就有几次错失了纠正贫富差距或为黑人和非黑人家庭平等提供财富积累机会的机会。由于财富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从父母到子女、祖父母到孙辈的代际转移来保持的，在这种情况下，缺乏政策干预意味着财富差距的绝对规模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继续扩大。

解决种族贫富差距最直接的方法是通过政府对奴隶后代的直接赔款(Darity and Mullen 2020)。然而，就其本身而言，这并不代表经济运行的结构性变化;与此同时，还必须建立一个(或多个)机构，致力于防止贫富差距重新出现，并打破大规模监禁等分层过程，这些过程会扩大贫富差距。建立婴儿债券和有保证的退休账户等普遍资产建设项目也将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美国的财富建设模式，使其不平等程度降低，但必须有良好的针对性，使财富穷人不成比例地受益，以缩小现有的种族财富差距(Zewde 2020;莫2019)。

分层经济学对种族健康差异有什么政策建议?

出现种族健康差异不是由于种族群体之间固有的遗传或生物学差异，而是由于在健康恶化事件和环境中所受的影响不同，以及在获得缓解负面健康冲击所需资源方面的机会不同。这些暴露和获取的差异是美国种族分层的一些影响。例如，歧视本身已被发现会导致少数种族群体的健康状况恶化(Borrell等人，2006年;Saadi和Ponce 2020)。种族健康差异如果长期存在，成为慢性健康差异，就会进一步固化。环境健康危害因素往往也位于少数族裔占多数的社区，并更靠近这些社区，这为铅等污染物的不同暴露奠定了基础(Nigra 2020年)。

医疗保健也经常是分层的，也就是说，以牺牲其他群体的利益为代价，以有利于主导群体的成员的方式进行配给。多数少数民族地区的医院质量较低(Haider et al. 2012)。医生对黑人女性的健康问题不太重视，导致孕产妇和婴儿死亡率存在明显差异(Chinn, Martin, and Redmond 2021)。

有助于缩小种族健康差距的一项关键结构性变化是通过全民医疗保险，因为它将为所有需要的人提供高质量的负担得起的医疗保健，尤其是不成比例地缺乏医疗保健的美国黑人和棕色人种(Greenwood 2021年)。但是，要完全消除种族健康差距，就必须以改变劳动力市场和财富差距为前提。社区卫生产生于社区生活的社会和经济条件。解决卫生结果不公平的问题需要分层经济学的历史的、以社区为中心的方法。

额外阅读和资源

有兴趣深入研究本章所涉及的问题的读者可以参考作者建议的以下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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